失語症候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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瀕死之綠(全)
 
作者：乙一
譯者：陳惠莉
出版社：尖端
出版日期：2006年07月14日

這真是一本讓人開心不起來的小說。儘管與黑乙一其他的作品相比，血腥度較低，血肉模糊的景況較輕微，然而他所描述的世界，是沒有任何色彩的，不是深不見底的絕望，也不是扣人心弦的悲傷，而是從根本否定自己存在的虛無，非黑亦非白，而是一種「無」，與佛家四大皆空的宗旨不同，是沒有來世、沒有現在的巨大空洞，就像是拿一把利刃，硬生生從你的人生某處戳一個不規則的破洞，不會流任何血，不會有任何人死亡，然而你就是知道，人生已經不再屬於你，也沒辦法繼續了。

同樣以校園霸凌為主題的作品很多，最有名的就屬野島伸司〈人間失格〉。超越人性惡劣本質的「絕對惡」竟然就在以教授知識為目的的學校上演，社會上弱肉強食的血腥場景，原封不動、甚至如同〈蒼蠅王〉所描述的撕牙裂嘴，就隱藏在教室裡。更可怖的是，理應傳道授業的老師，卻是共犯、或是主謀！劇中主角大場誠曾寫下這樣的心情：

我的眼睛送給你
如果從此不用再望著你的臉
我的耳朵送給你
如果從此不用再聽見你的聲音
我的嘴送給你
我已經不想再和任何人說話了

相信這也是書中主角正雄的心聲吧。五年級新來了一位初任男老師羽田，原先很成功的和全班打成一片，然而卻在對學生要求增加之後，漸漸失去民心，沒想到他所採取的方式，便是讓正雄背負整間教室的壓力，受盡老師同學的譏嘲，他是班級中的賤民，沒有尊嚴，成為同學做錯事或是被懲罰的藉口，是老師的眼中釘，身邊的朋友一個個遠去，甚至回過頭來欺負他。

於是另一個自我產生了。一個全身綠皮膚、半邊臉毀容，嘴被縫起來的怪物小綠開始出現在他的生活中。只有正雄才看得到的怪物，只有小綠不離不棄，對他的遭遇感同身受。

羽田老師為了害怕他人的評價，選擇操控整個班級，讓正雄成為替罪羔羊，同樣身為受害者的正雄卻很能理解加害者的羽田心境：

每個人都很在意別人是怎麼看自己的，同時也因而感到恐懼和不安。

小時候的我，也跟正雄一樣，非常在意別人的眼光，肥短的身材讓我害怕體育課，於是只能把精神放在課業上，乞求得到老師們的關愛與肯定，在求學的路上我幸運多了，遇到的都是認真、有耐心的好老師，化作一陣春風，成為我飛翔的助力。許多年後，換我站在講台上，某些時刻竟也像羽田老師一樣，對具備某種特質的孩子感到不耐，或是用言語、行為去羞辱，本意是希望能夠激勵他，沒想到這只不過另一種逃避他人評價的惡劣方式罷了。「她只是個孩子」，隨著年紀增長，好似自然而然忘記了本心，將曾經的懵懂無知，與敏感脆弱給一併遺忘了。

乙一從小也是個身材肥胖、內向的小孩，或許書中某部分是他慘淡童年的記憶吧。全書彌漫絕望的氛圍，將正雄受傷的心靈刻劃的維妙維肖。結局安排了另一位新老師，她是這樣回應正雄「您怕不怕四周的人如何評價您」的提問：

我努力的結果既然是這樣，那我也沒辦法呀。也許不論是羽田老師，或是正雄，都是困守在他人眼光無法自拔的受害者吧。

究竟怎樣才是真正的人？是為了得到他人讚許眼光而活，還是勇敢活出自己的人生？而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？是他人眼中的我，還是自己眼中的我？乙一或許試圖透過這個令人心碎的故事，提供某部分的解答吧。

正雄原先非常在意老師和同學的看法，使得自己畏畏縮縮，連跟同學講話都不敢，也沒辦法明確表達內心的想法，在遭受欺凌的過程中，幼時發生車禍所遺留下的自己，漸漸以小綠的形態出現，於是他也越來越能夠接受另一種面貌的自己。

人間失格語出太宰治的自傳體小說，意思就是沒有資格活下去。然而自己到底有沒有資格活下去，不是單靠他人眼光來決定的，而在本書中，真正失格的是正雄，還是羽田老師，或許乙一想說的或許是，真正失格的是那個不肯誠實面對自己的「我」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