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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自白(改版)
作者:橫山秀夫
原文作者:Yokoyama Hideo
出版社:獨步文化
出版日期:2006年09月07日
〈半自白〉是橫山秀夫創作歷程中非常關鍵的一部作品,不僅是將「一筆入魂」的精神串連成一部長篇小說的一大嘗試,更是他參加直木賞的告別之作。2002年出版即受到熱烈迴響,隨後入圍第128屆直木賞,得獎呼聲高,卻因評審北方謙三以「謎底的設計概念欠缺現實性」為由,錯失得獎機會。向來自我要求嚴謹的橫山,最後發表「直木賞訣別宣言」,自此和這項日本文壇最高榮譽絕緣。但本書卻沒有因這些風波而自此埋沒,首先在2004年改編成電影版,由寺尾聰(飾梶聰一郎)、柴田恭兵(飾志木和正)主演,後在2007年改編成日劇SP,由椎名桔平、渡瀨恒彥主演。
「半自白」意指「儘管嫌犯承認犯罪,卻對案情有所隱瞞,只自白了一半」,行事敦厚認真,擅長書法,曾擔任警校教師的梶聰一郎,竟然將罹患阿茲海默症的妻子啟子殺害,隔了兩天才出面自首,不論怎樣審問,他依然不願交待「空白的兩日」行蹤。全書便以這兩天為主要謎團,透過六位經手案件、不同身分的人推展解謎進度,並延續橫山一貫筆法,將各單位組織與個人間的矛盾掙扎,描述的淋漓盡致。簡言之,作者巧妙的以疾病養護、骨髓捐贈等社會議題為經,再分別以警察、檢察官、記者、律師、法官、獄官的職場百態為緯,勾勒出一部縈繞淡淡推理氛圍的至情至性之作,更是作者從警察小說跨足到社會推理的成功實驗。
志木和正,身為縣警本部重案指揮官,是犯罪偵查的主腦,當他面對和自己年齡相近的梶,也無法化解那層層包覆的心防,阻擾他接近真相的,是高考組和普通組間的心結,是刑事部和警務部的不同立場,是維護組織名譽和追查事實的難以兩全。好像當我們選擇成為組織的一員,組織的榮辱就是自己的榮辱,組織與個人就是密不可分的命運共同體,凡是違抗組織的就是群起攻之的公敵,哪怕是最初信仰的公理正義,也都是可以棄之求自保的工具。
梶在作案後,出現在聲色犬馬的歌舞伎町的證言,成了警界急欲消弭封鎖的線索。原被要求眼觀四面,耳聽八方的警察,頓時化身為「三不猴」:不看、不聽、不言,在關閉感官的同時,也遠離了自己的良心和使命感。連志木也不得不屈服在組織之下,作為誘導招供的共犯。然後,為了梶,持續努力到最後,以自己的方式追查到真相。
佐瀨銛男,是地方檢察官,識破警方「不純」的供詞,執意追查空白兩日的真相。然而在組織的壓力下,他選擇了沉默。當我們越依賴組織,就會越失去個人色彩,無法任意做自己認為對的事,畢竟長官和同事都有不同角度的考量,在同一艘船上的人們,是不容許絲毫會損害整體利益的行為。面對檢警間共存共榮的和諧合作,以及種種見不得光的私下交易、利益交換,小我的正義與高層間的勾結相比,顯得微不足道。「你是為了誰而活著?」多年前,因接受佐瀨偵訊而自殺的逃稅關係人今井綾子曾這樣問過他。現在,他從梶的眼中看到同樣的執著。梶為了保護某人,選擇不交待行蹤,而他現在又要保護誰呢?
中尾洋平,東洋新聞記者,偶然聽到佐瀨和伊予警務部長的爭吵,進而掌握到關於案件的重大內情。或許是命中註定,他也和佐瀨一樣,踏上了那座「古里尼卡橋」,步入了利益交換的後塵。然而,報社也是一個組織,他仍然逃不過組織的捉弄,原先堅持的正義,不再是正義,反而經由他的春秋之筆,毀壞一個人的名節。在搶獨家的瘋狂遊戲中,當局者幾乎都入魔了,即使他在查訪過程裡,逐漸感到遲疑,最後還是在長官的威逼下,毀棄了和刑事部長的諾言,揭露了檢警對立和勾結的內幕。他也成了「鐵人28號」,失去自由意志,是受他人操控的傀儡。當該說真話、呈現事實的記者,弭滅良心,拿報導作為武器,邁向事業高峰的踏板,那他還可以稱得上是記者嗎?
植村學,法律諮詢律師,利用梶的妻姐島村康子,進入梶案的核心,並用不光彩的手段,成為梶的辯護律師。向來不擇手段的他,想要透過梶一戰成名,可是當他與梶接觸後,也被那雙澄澈的眼睛所感動,在揭發梶曾前往歌舞伎町的事實前,他遲疑了,儘管他也承受著來自組織的壓力,但是「你沒有想要保護的人嗎?」這句來自梶的提問,讓他想到了家人的期許。於是,他做出了選擇。
藤林圭吾,地院法官。當他面對殺妻的梶,直覺想要揭穿假面具,逼梶露出原型。然而環繞他身旁的,卻是法庭內的孤獨。無論被告律師、檢察官全都和梶站在同一陣線,接受了警方誘導的自白。越是遭到孤立,越是挺身對抗來自上級的壓力,堅決要追查出真相,以做出合理的判決。直到他無意間發現母親寫給父親的信,同是法官的父親,在做出判決前,都會詢問妻子的意見,期使判決能夠更合乎人情。
藤林的妻子澄子,也面臨了和梶相同的境遇。照護久病病患,讓她承受了龐大的磨難,父親也曾因受不了疾病的折磨,想要委託她了結自己的生命。梶,這位將得阿茲海默症的妻子殺害的男人,觸動了藤林內在的不安,他無法想像人怎會結束另一個人的生命,尤其被害者還是自己的至親至愛。於是,他判了梶四年徒刑。
古賀誠司,即將退休的獄官。在獲知梶背後的緣由之後,也加入了保護梶的行列。梶,苟延殘喘的最大理由,就是他要為了再救一個人而活著。自己的兒子俊哉死於白血病,於是梶將悲慟化為大愛,登記骨髓捐贈,五十一歲是骨髓移植的最終年限,殺害妻子之後,他到歌舞伎町探望的是骨髓受贈者的池上。謎底就是這麼簡單,但是當我們看到池上充滿感激的對梶說:「你給我的命,我會好好珍惜的。我一直非常地珍惜。」眼眶已經濕潤,「在家裡,我經常這麼說,說我有兩個爸爸。」池上將捐骨髓給他的梶,視為另一個父親,兩人身上都流著同樣的血液,是無法切割的「牽絆」。讀到此處,我們也跟古賀一樣「老眼昏花」了。
本書所講述的就是這麼簡單的故事,為了不要造成池上的困擾,梶選擇對那兩日行蹤封口,獨自面對殺妻之後的巨大哀痛,是贖罪,是對殺妻的自己無法原諒,即使如此,他仍抱持著一絲希望,希望在這世界有一個人,能接受他的骨髓而獲得重生,就像努力向上的池上一樣。或許這般的大愛「缺乏現實性」,讓橫山在直木賞落選了,然而書中的人道精神,好比滿天的星辰,綻放著耀眼的光芒。
「既已得生,焉能令其不死?」人生五十年,就算如南柯一夢,也要好好珍惜生命。我想,這才是梶聰一郎的「完全自白」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