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語症候群

神話，顧名思義就是神祇說的話。在我居住的地方，也有一段關於希望的神話，流傳好幾百年，每一個人從小時候開始，就反覆聽著。

在不知道多少年前，城市中央的鬧市裡，突然來了一位販賣希望的商人。他宣稱只要把神奇的魔豆埋在土裡，每日誠心澆灌，只要魔豆發芽開花結果，你所希望的事情就會成真。

在這個古老的傳說裡，有許多人的希望都成真了，她們的魔豆都長成無比巨大的奇怪植物。當中，有一位祈求高中狀元的先人，就成功實現願望，到朝廷做官，但是他為了避免故鄉有人仿造他的成功模式，搶他的官位，奪去他所擁有的一切，於是下令暗殺那位商人，同時將所有魔豆銷毀，並砍斷所有長成的奇怪植物。

神話就到一切證據被消滅為止，沒有人知道那位自私的狀元後來發生什麼事情，也沒有人知道魔豆還有沒有剩下的，甚至連那位商人是從哪裡來的都不清楚。

對於大部分人來說，這個故事就是神話，一個沒有任何證據支持的神話，只用來告誡人不要太貪心罷了。但是對我們這一個部族來說，那是真實到不行的歷史。因為我就是那位狀元的後代。

好幾百年以來，我們隱姓埋名，假裝完全與那次事件無關的樣子，而且傾全力撲滅那段歷史，用力營造出那是神話的樣子，卻在午夜夢迴之時，獨自面對奪走他人希望的羞愧與悔恨。

「奪走他人希望，就必須用自己的希望來抵償！」那位神祕的商人死前這樣大喊著。之後的某天夜裡，狀元突然發狂，衝進皇宮中，將皇帝殺死，隨後自殺。朝廷為了避免時局動盪，於是找一位與皇帝長相相近的皇親國戚，充代皇帝本尊，接著暗地裡派出大批殺手，誓言消滅狀元九族。

我們就是僅存的一支族系。彷彿被神話詛咒似的，從遙遠的祖先到我，「希望」幾乎就不存在人生裡。不抱希望地活著，大概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了。

我是個說書者，常在天橋下說許多虛構的神話，我相信這些故事將來會深植每一個人的心中，她們都會忘記那許久以前的醜聞。我的雙眼早在五歲時的一場火災中，被濃煙燻燒視覺神經，已經完全看不到了。

「來喔！來買希望唷！」某日，不遠處的市集傳來令我毛骨悚然的叫賣聲，「那不就是神話裡的商人嗎？」我不禁中斷故事，渾身發抖，久久無法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