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我一直以為寫恐怖小說的作者最輕鬆,因為他們只要在作品中完成一件事,就算是成功了:無所不用其極的將讀者嚇出一身冷汗。
還記得小學枯燥的課堂上,最讓全班興奮的就是老師說:「來,把窗簾拉上,老師要說一個鬼故事。」任憑晚上不用喝咖啡一樣會睡不著,我們是多麼期待即將展開的膽量試驗。
不同於恐怖電影(如咒怨系列)身歷其境的聲光特效,恐怖小說首先要面對的挑戰是,如何在透過文字營造出詭譎懸疑的氛圍,埋藏許多出乎意料的驚嚇時刻之餘,讓讀者既能享受被驚嚇的快感,卻又不會忍不住隨時掩卷逃避。
在一頁頁單薄的書頁中,在一行行、一句句行雲流水的鉛字裡,身為讀者的我們,可以甘之如飴地再三被驚嚇。
來自馬來西亞的張草顯然不甘於此。
在這本中篇恐怖小說集裡,恐怖不是最終目的,對於嚇讀者一身冷汗這件事,他沒什麼興趣,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。讓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情節像是服用藥物的副作用,而不是主要療效。
如同張草在後記中的自述:「每一部作品都是一場實驗」,他努力擴展恐怖小說的疆界,將一個個耳熟能詳的恐怖元素視作活體,盡情地做實驗。
「甲子之約」裡的鬼屋、「超級瑪莉」的瀕死經驗、「吸血鬼疑案」的異形變種、「泰晤士行進」的亡者世界,幾乎都能讓我們聯想到類似主題的作品。
恐怖的氛圍依舊,但我們不再被嚇。不是因為膽子可承受的強度增強,而是小說家不再以驚嚇他人為滿足,而像是某種的自我救贖,或是個人經驗的書寫。
「恐怖」不是主題,單純是某種「類型」,被當成是手段,或是某種媒介。
小說家不甘開門見山地被人探其隱私,好像說得太白,是件厚臉皮的事。於是寧願謙虛一點,低調一點,隱晦一點,「小心點喔,這是一個恐怖故事唷」表面上是這樣,實際上卻是「不好意思,我有點害羞,希望你能懂我」。
簡單來說,就是「讀者可以在深夜零時放心閱讀恐怖小說」的時代已經來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