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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人事
作者:平山夢明
譯者:黃薇嬪
出版社:小異出版
出版日期:2008年09月01日
平山夢明擅長結合都市傳說,創造出挑戰讀者恐怖忍受極限的作品,本書所收錄14則短篇,無不充滿恣意揮灑的暗黑色彩,一步步引誘讀者踏入他所構築的瘋狂世界,看遍人類殘忍的惡意,絕大多數都是毫無來由的、隨機降臨的厄運,將平靜無波的日常生活,染上嗆鼻的血腥臭味,無所不在、難以捉摸的「邪惡他者」,成為我們最不願面對的威脅。
原應是輕鬆愉悅的閱讀經驗,只剩無比巨大的「惡」一路陪伴,是刻意忽略、不忍直視的惡,是潛藏心中對周遭人事不滿的惡,由惡意交織的絲線,操控你我的思緒,搭建出無邊煉獄,無處可逃,耳邊眼見的盡是嘶吼哀號,支離破碎的軀殼和殘敗的心。
從首篇同名小說〈他人事〉便能看出全書的基調:突如其來的惡意,一如美好幸福的記憶,總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,侵入平凡的生活,沒有人知道原因何在,當死神踩著步伐來到身邊,就只有被玩弄的分,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。陌生人置身事外的態度,對處在生死邊緣的當事人來說,不過是另一種不可原諒的惡行,見死不救,落井下石,凡此種種的劣根性,一經無限放大,便是那位冷血袖手旁觀的男人,折磨著發生車禍的裕一一家,直到最後,作者仍未透露他的真實身分。彷彿,那個男人曾躲在我們的心房,嘲謔的冷視身旁的不幸。
乍看之下,〈支解吾兒〉是無助的父母面對宛如怪物的兒子,採取必要自衛措施,如同篇名,就是鼓起勇氣,一舉將兒子殘殺。受不了同學霸凌而繭居的兒子,失能父母的縱容,使其化身為不成人形的怪物,在血腥殘酷的筆調下,是對現今「家庭」構成的批判與反思,對於欠缺挫折忍受力的孩子,在近乎溺愛的妥協背後,其實是埋下了一顆不定時的炸彈,終究會在不遠的將來引爆,拖累全家進入無底深淵。
〈只吃一口就......〉是我最喜愛的一篇。微小的篇幅,卻具備了扣人心弦的推理元素,突然侵入家門的怪人,只為煮一道菜雪恥,然而為什麼作為美食評論家的老公,只吃一口就知道那是遭綁架女兒的肉?呼之欲出的答案,令人不寒而慄,也為這家人的未來感到憂心。
全書最純愛的作品,非〈老媽與齒輪〉莫屬。延續〈支解吾兒〉對家庭崩壞的描述,家暴與亂倫議題同遭無情的放大,阿廣和茶子這對落難鴦鴛,他們衰敗的身體,象徵著彼此家庭的崩解,最末阿廣為了保留生命,留待死後和茶子重逢,忍辱再次回到失溫的家裡,沒有愛和希望,心早已挖空,什麼都不剩了。身在千瘡百孔的家,人自然而然也千瘡百孔,難以修復了。
〈幼貓與天然瓦斯〉很明顯是向〈大快人心〉(1997)致敬的短篇,儘管是十多頁的篇幅,依然能夠展現出不輸給電影冷冽畫面的瘋狂。突然闖入的顏面麻痺男和天然瓦斯男,竟然提出要和裝有義肢平凡獨居婦女靜枝,來場「公平」的摔角。不忍卒睹的惡意,讓讀者無不恨得牙癢癢,卻什麼忙都幫不上,只能眼睜睜看著變態兇手瀕臨瘋狂的行徑。文末巨大的反差,更加襯托出人性惡的本質:殘虐人的兇手,對幼貓流露的溫情,令人暈眩作嘔。
又是一篇標誌家庭組織崩壞之作。〈退休日大逃殺〉中的退休獵殺,無寧是當今社會輕視老人心態的放大,為公司貢獻一生,原應是光榮的退休日,卻也是面臨同事和家人殘酷對待的生死關頭。當每一個人的人生終點,都被當成欲除之而後快的棄民,還有真正的情感存在嗎?
〈召喚恐懼〉是則極富科幻色彩的短篇。具有放大人類恐懼的超能少女尼娜,淪為黑道清除異己的工具,不過真正且無法承受的恐懼,來自黑暗的人心。敘述性詭計很流行,連恐怖小說也不例外。〈傳信貓〉就是非常典型徹底發揮敘述性詭計的袖珍之作。「變調」向來是平山秀明擅長的手法,理應是歡欣快樂的全家烤肉之旅,到最後竟是無法遏止的瘋狂殺機。〈傷腦筋的烤肉〉的確是滿傷腦筋的。
〈雷薩雷很可怕〉則是深入描述校園霸凌的精采之作。透過日誌、手札、會議紀錄、信件鋪陳出一場殘忍無情的滅敵計畫。孩子莫名的集體惡意,扭曲的升學制度,造就不堪的價值觀,執教鞭的手從另一個角度來看,不啻是這股邪惡勢力推波助瀾的手。
同樣極富科幻風味的〈瘋狂甜心〉,顛覆原先對〈甜心戰士〉的萌形象。最可愛的卻是最暴力的,在伊連串的無意義追殺,流露出一股透不過氣來的緊張窒息感,KUSO的結局帶著一絲沉重的無奈。〈達爾文與越南西瓜〉則揭示一個陰錯陽差的機緣,可能就此讓自己陷入前後截然不同的境地。〈人間失格〉也是一篇彰顯人性惡的作品,以玩弄自殺之人為樂的穗場,早就不能算是人類了。在〈老虎的肉墊是消音器〉中,幸與不幸沒有絕對,幸福也可能在剎那間,莫名其妙的畫下終點。
讀完全書,相信你也會和我一樣,慶幸自己不是生活在書頁裡的瘋狂世界。可是,又忍不住興起一股難掩的不安,眼前的家庭、學校以及社會上的各種組織,無不逐漸鬆垮崩壞,或許在一切滅絕之後,只剩瘋狂。
現在,周遭不經意產生的小小瘋狂,是他人事?還是自己的事?